这些年,长沙到底是怎么逆袭的?
原标题:长沙到底是怎么长的?│无风
一个普遍的疑问是:在一个落后的中部省份,有一家全国领先的电视台;而在一个先进的沿海大省,其电视台却被认为low得拖了大省的后腿。
2005年夏天,还是杀马特造型的李宇春以青春的舞步和中性的气质,秒杀了亿万国人,包括25岁的无风君(ID:nowindnowave2)。
那几乎是全国空前绝后的唯一一次民主尝试,全民投票产生了娱乐圈的新偶像与新王者。
春春的粉丝团也不再以简单的歌迷会为名,这个庞大的群众自发性组织的旗号叫作“玉米”。全国的玉米们用每条1元钱的短信价格,将李宇春抛上了娱乐圈的巅峰,也将湖南卫视捧到了全国地方电视台的王者地位。
那个时候,芒果台的辉煌,一度让人们淡忘了他们的所在地长沙应该是个什么样子的。
作为地级市,这个湖南省省会城市,无论是区位优势,还是彼时在全国的经济地位,与其孕育出的媒体地位,都是不成正比的。
一个普遍的疑问是:在一个落后的中部省份,有一家全国领先的电视台;而在一个先进的沿海大省,其电视台却被认为low得拖了大省的后腿。
如今,芒果台所在的这座城市,一跃成为中国第14座GDP总量破万亿的城市,12年来进步15位。
长沙,这些年来到底是怎么长的?
长沙的逆袭
如果不是《快乐女声》和芒果台,长沙这个省会城市的存在感是相当弱的。彼时人们也奇怪,为何长沙这样一个城市,会孕育出湖南卫视、《体坛周报》这样的“传媒湘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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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军是清朝名臣曾国藩打造的一支军队,这支依靠同乡、师生、同学等乡谊关系组成的军队,成为维系清朝封建统治的最后一支御林军。
这支强悍的军队,在实战中发明了呆战法(结硬寨、打呆战)。在总结其作战作风与精神基因时,人们找到的答案是“耐得烦吃得苦霸得蛮舍得死”。而这某种程度上也是湖南人的典型特征。
和平时期,这个特征转化成了敢于创新和试错的因子。湖南卫视能够吸引何炅、汪涵甘愿留在长沙,肯定有她最独特的土壤。芒果台从开始的山寨海外节目,到慢慢地拥有自己的原创,这个所谓“娱乐立台”的路子起初也不是足够安全的,在红线与绿线之间的试探与创意,恰恰是一种敢为天下先的担当之气。
“传媒湘军”也不仅仅是湖南卫视一家独秀。
1992年,瞿优远接手《体坛周报》的时候,它还是一家湖南省体育局的行业报纸,和所有的行业报纸一样不死不活;到2005年,体坛传媒已是全国最大的体育媒体集团了,瞿优远作为这个媒体集团的大BOSS,其身上的光环让人们淡忘了他仅仅是一名正处级干部。
2005年,湖南卫视所在的湖南广播影视集团经营收入达到17个亿,集团固定资产超过80亿元。此时的《体坛周报》也从当年仅有5000份发行量的行业报发展成拥有上百万发行量、利润超5000万的报业巨子。
我们不难发现,芒果与体坛的奇迹,都源于丰富的创意。创新与创意的作用,在战争年代,可以产生曾国藩的湘军,也可以产生游击战的军事奇迹;而在和平时期,创新与创意也必将产生经济奇迹。
所以,从湖湘文化的角度出发,创意与创新似乎是长沙与湖南所独特的知识禀赋。曾缔造过湖南卫视辉煌的掌门人魏文彬说:“长期以来,儒家文化一些很消极的东西束缚我们,我们一定要从这些落后的东西里面冲破出来。核心的问题是,我们一定要有全球眼光”。
视野决定了事业的广度与高度。如此看来,1995年前后就立志成为“国际化大都市”的长沙,在十年之后也终于步入了全球视野的发展快车道。
2017年全国GDP破万亿城市增长表(无风制图,根据公开统计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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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的长沙,GDP总量不过是1520亿元,在全国省会城市排名第12位,全国城市排名第28位。从此之后,长沙这个城市以连续5年增速超过14.5%的增幅,领跑全国,不断赶超其他省会城市,12年来接连超越福州、长春、石家庄、郑州、济南、沈阳。
2017年,长沙已经进入中国GDP万亿级城市俱乐部,并且赶超了苏南明星城市无锡,跃居全国城市第13席。从全国排名第28位到排名第13位,12年连续跨越15个台阶,不能说是一骑绝尘,却也是给赶超的城市和追赶的城市,平添了诸多压力。
就省会城市而言,南京正在成为长沙下一个赶超的目标。2017年,二者的差距不过是1100亿元左右。
在省会城市中,长沙的省会首位度也排名惊人。名列全国省会城市中的第四席,在其之前的分别是成都、武汉、银川。
2017年,长沙市的GDP总量为10535.51万亿,占全省GDP总量的30.5%,高居榜首,而排名第二位的岳阳市2017年GDP总值为3258.03亿元,常德市和衡阳市紧随岳阳之后,并且两市GDP差距仅6亿元,2017年GDP总值分别为3238.14亿元和3132.48亿元。
依据2016年统计数据
长沙的机遇
追溯长沙的崛起之路,2005年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年份。
这一年,不仅仅是李宇春与《快乐女声》这个现象级的娱乐产品的问世,更重要的是,当国人以娱乐的心态把目光投向长沙时,长沙也站在了国家战略的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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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前后,从国家战略的层面上,“中部崛起”计划得到大力推进。这个计划于2004年全国两会期间提出,2005年起,包括湖南、山西、河南、湖北、安徽、江西在内的中部六省,作为中国版图的脊梁位置,开始从“坍塌”走向“崛起”。
在这个过程中,武汉、长沙和郑州三个省会城市成为这一波国家战略风口中的受益者。
到2015年,中部崛起计划瓜熟蒂落。当年4月,国务院批复实施《长江中游城市群发展规划》,长江中游城市群(简称“中三角”)正式成为国家战略层面的四大超级城市群之一。
长沙在这个风口中继续抢占了先机。湘江新区成为全国第十二个国家级新区,同时也是中部地区唯一国家级战略新区。有评论认为,“湘江新区”之于中部的战略意义,一如当年的浦东新区之于长三角。
湘江新区无疑是承接了长沙新旧动能转换的主战场。
国家战略赋予湘江新区的定位是高端制造研发转化基地和创新创意产业聚集区。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湘江新区拥有40多名院士,30多所大中专院校的大学科技城;还有国家超级计算中心(长沙)等120多个国家级技术创新平台。
回看这一轮中部崛起,我们会发现,长沙拥有湘江新区,郑州有郑东新区,合肥有滨湖新区,南昌有红谷滩,武汉则有东湖新区,这些新区成为中部崛起过程中带动城市区域发展不容忽视的力量。
长沙湘江新区规划图
长沙市第十三次党代会报告中,也将三个国家级的战略中心作为未来五年发展的新目标——国家智能制造中心、国家创新创意中心、国家交通物流中心。而把创新创意上升为国家级中心的,放眼全国,也只有湖南人才敢这样喊。
早在2008年,中部崛起战略启动三年之后,湖南省发改委的统计数据显示,湖南的文化产业逐步形成了以长沙为重点的文化产业中心区和京广线、潇湘片、大湘西三个特色文化产业带。一个以旅游业、会展业为两翼,广电、出版、报业、娱乐为四轮的湖南文化产业航母在全国率先崛起。文化产业增加值占全省国民生产总值5%以上,成为湖南的新兴产业支柱。
到了2018年,除去一向领先的文化产业的长板之外,在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上,长沙的总量排名全国省会城市第四位,仅次于广州、武汉、成都。长沙已经形成新材料、工程机械、食品、电子信息四大千亿级产业,北斗导航、3D打印等产业增速均超过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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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交通运输方式的改变,往往会左右或成就一些城市的兴衰更替。你看,隋炀帝开凿大运河时,运河与长江的交汇点,催生了近代漕运的枢纽城市扬州;而当海运兴起之后,位于长江与西太平洋海岸线的上海,就取代了扬州的枢纽城市地位。
在中部地区,近代史上长沙的第一次腾飞得益于粤汉铁路贯穿长沙;之后长沙的地位不如“九省通衢”的武汉,在水路运输上的区位优势略逊一筹。而当高铁时代来临之后,京广、沪昆这两条分别连接中国南北、东西发展的黄金高铁命脉,在长沙形成了“十字交汇”,长沙也因此成为南中国最大的陆路交通枢纽,并且已形成了力压武汉的绝对优势。
不仅是陆路交通,长沙黄花机场还是中部地区年客流吞吐量最大的机场。作为国内第五个、中部第一个跻身“国际三星机场”名录的机场,长沙机场在客运量上已连续5年领跑中部。
所以,我们在艳羡长沙长足发展进步的同时,也理应看到,正是历史的交汇点在此刻选择了长沙,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摆在湖南人面前的就只剩下顺势而为了。
长沙的人和
如果说天时与地利都把天平倾斜在长沙,那么阻止长沙发展的只剩下了最后一个要素——人。
事业都是人做的。同样是处级官员,甚至是厅局级官员,有的尸位素餐,官僚习气浓厚,懒政怠政不作为;有的则像魏文彬、瞿优远,将电视台、报馆带领到传媒巨头的高度。所以长沙十年来的火速进步,自然也绕不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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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之所以对长沙来讲是一个特殊的年份,不仅仅是因为在这一年里,历史的天平已经眷顾并倾斜于这个拥有3000多年璀璨历史的文化名城;更重要的是,在这一年以后,长沙完成了政府主官的跑步接力。
2006年11月23日,原籍湖南茶陵的陈润儿从湘潭市委书记的任上,接任中共湖南省委常委、长沙市委书记。他的前任梅克保主政长沙已经五年,此番擢升为湖南省委副书记。
在领导干部大会上,组织上给梅克保的工作业绩的评价是:五年来,全市经济保持快速发展,综合经济实力在全国省会城市的排位由第12位跃居第9位,各项工作呈现出生机勃勃的发展态势。在推动长沙市改革、发展、稳定的历史进程中,梅克保同志倾注了大量心血,付出了辛勤劳动,表现出了卓越才干。
接棒长沙市委书记,陈润儿跑了七年,而他主政长沙的七年,恰恰是长沙“跑疯了”的七年。
陈润儿上任后的第一个调研就是,加速推进新型工业化,全面提升经济竞争力。而这恰好踩到了点子上——当年国家正大力推动沿海制造业向内陆地区转移。所以,长沙培植了四大千亿级产业集群,即以三一重工、中联重科和山河智能为代表的装备类产业;以比亚迪、菲亚特、上海大众八厂为代表的汽车类;以远大住建为代表的材料类;以湖南中烟、旺旺为代表的食品类。
2012年,陈润儿离任前夕的那个年头,长沙市全年实现工业增加值3051.94亿元,占当年GDP的48%;而在2004年时,这个数字只有329.53亿元,占当年GDP的30%不到。
在陈润儿主政长沙的七年内,长沙的GDP从2006年的1791亿元,连年高速增长,到2013年达到了惊人的7153亿元。
这些成绩的取得,固然不能以GDP论英雄,但陈润儿在长沙所展开的吏治、发展与民生的三大板块革命,还是值得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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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整顿吏治上,陈润儿三次带头登台,在长沙电视台的摄像机前与农民工、国企改制工人和残疾人等困难群体开展对话;这档节目播出后收视率高居不下,观众忠实度超出了同时期的《超级女声》。
2007年初,长沙市举行党政领导班子和领导干部绩效考核,全市800多名副处级以上官员全部评出个人政绩得分,然后分类大排队列出三六九等。连续三年通过称职与不称职的评价,诫勉谈话65人次,免职撤职12人。被处分的官员多数虽然没有党纪政纪与法纪硬伤,但都属于庸官。
治庸治懒的震动力度,某种程度上远胜于反腐。早在十年前,孙连城式的干部在长沙就已经是惶惶不可终日。
在民生发展上,长沙的力度也是空前的。
2007年10月,长沙在全国城市中率先成立住房保障工作局,在省会城市中率先对经济适用房进行改革,变实物分配为货币分配。
在国人普遍关心的房价问题上,长沙的房价增长速度远远落后于经济发展增速,一直被公认为全国省会城市里房价“永恒的洼地”。
比如说,2008年到2010年,长沙的房价一直在低位游走,全市商品住宅均价从3906元/平方米张至4108元/平方米,保持缓慢上升状态;2011年起涨势加速,2011年到2016年,长沙市内六区商品住宅均价从5989元/平方米涨到了均价6966元/平方米。2017年上半年,这个市内六区的商品房均价数据是7365元/平方米。
这样的房价,在作对比时还不能忽视另外一个指标,那就是人均GDP。长沙2017年的人均GDP为13.3万元,在全国省会城市中排名第四位,仅次于广州、南京、杭州。
长沙的“房价洼地”为更多人才选择长沙留下了“机会大门”,带来的最直观感受就是意味着“幸福是什么”,长沙也连续九年入选“全国最具幸福感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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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疯长的12年,一共更换了三任市委书记。陈润儿主政时间最长,长达七年。2013年4月,陈润儿离任长沙,远赴东北,任黑龙江省委副书记。三年后,2016年3月,陈润儿回归中部地区,出任河南省委副书记、省长至今。
接棒陈润儿的是易炼红,曾任岳阳市委书记。他在长沙市委书记任上干了四年,2017年7月也与陈一样,远赴东北,出任辽宁省委常委、沈阳市委书记。
易炼红的继任者是昔日的老搭档、长沙市长胡衡华。胡与易搭档了四年,到2016年11月,湖南省第十一届党代会上,易炼红与胡衡华双双当选为新一届湖南省委常委。这对于地级市的省会城市来说,党政两个主官双双进入省委常委序列,不仅是长沙没有先例,放眼全国也没有先例(副省级省会城市除外)。这从人事安排的细节上可以佐证,长沙的发展得到了中央和湖南省委的高度认可。
正如陈润儿在任时曾多次说过的那样,“一个人的生命是有限的,领导者的任期是短暂的。然而,我们担当的责任却是历史的”。
一棒接一棒,一届接着一届干。这种历史的担当,成为长沙改革发展奋发有为的原动力。
长沙岳麓书院(来源于网络)
“惟楚有才,于斯为盛”。历史上,“湖湘子弟满天山”,湖南人外出创业打拼,形成的“湘商”更是成功跻身全国新十大商帮之一。如今,人才的回流,预示着长沙的宜居宜业环境在强势反弹。
有统计数据显示,2016年全年,人才净流入占比排名TOP20的城市中,前三名被杭州、长沙、武汉包揽。其中,杭州占比8.90%,长沙和武汉分别是4.28%和4.23%。
2017年8月,长沙又推出“人才新政22条”,成为国内少数将补贴对象由博士、硕士扩大为全日制本科生的省会城市,推行“先落户后就业”,一旦落户并在长沙工作即可享受最低6000元/年的生活补贴与租房补贴。
长沙揽才计划的大手笔,将这一轮的抢人大战引入白热化。西安、武汉、成都的血本也下得不小,西安更是爆出“十分钟抢下一名女博士”的抢人佳话。
毫无疑问,人口将成为二线城市快速崛起的红利。在这一轮崛起中,比拼的是抢人的诚意,更是城市间思想解放的魄力与改革开放的力度。
如今李宇春早已华丽转型,当年杀马特的照片或许是她最想删除的记忆之一;
瞿优远因受贿、挪用公款、职务侵占三项罪名获刑11年,入狱5年多后,获准提请假释。
《体坛周报》也早已失去了报业时代的芳华,只有湖南卫视还保持着与湖南、长沙相匹配的行业地位。
但,长沙这座城,仍在橘子洲头,坐看百舸争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