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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是红高粱写的诗(行天下)

来源:中国舆情网 时间:2018-09-13
导读:叶兆言郭红松绘 泸州城一角来自网络 泸州老窖高粱地来自网络 今年6月某一天,突然接一个电话,对方问知道不知道父亲节,问父亲节到了,会有什么样的怀念。不说不知道,说了心生惭愧,自然而然

  

叶兆言 郭红松绘
  

  

泸州城一角 来自网络
  

  

泸州老窖高粱地 来自网络
  

今年6月某一天,突然接一个电话,对方问知道不知道父亲节,问父亲节到了,会有什么样的怀念。不说不知道,说了心生惭愧,自然而然想到了父亲,想到父亲生前喝酒的模样。

父亲爱喝酒,但从来不贪酒。喝酒对他来说是休息,是聊天,是说东道西。有点花生米,有一盘油爆虾,话题便会源源不断。父亲喝得并不多,非常慢,平时好像也没工夫说话,很多事,都是喝酒时随口道出,他跟我谈祖父,谈自己小时候,谈文学,谈中国小说和外国小说。

父亲常喝本省的洋河和双沟。过去的人,基本上都喝本地酒,本地酒价廉物美。其实有酒喝就行,仿佛诗人李白一生纠结的不是好酒坏酒,而是有没有酒。“莫笑农家腊酒浑”,有酒喝一切都OK。

不过在父亲的记忆中,确实还存在对好酒的认知,那就是只要是四川的酒,只要敢拿出来,都会是好酒。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父亲的少年时代,也就是抗战那些年,是在大后方四川度过的。童年记忆往往最深刻,最难忘,当然,这些酒文化,也是祖父给灌输的。父亲很喜欢说祖父在四川怎么喝酒,一边慢慢地喝,一边教他和哥哥姐姐写作文,改病句。

说起四川,父亲情不自禁地有些自豪。父亲是苏州人,苏州人不吃辣,但在四川待了8年,他不仅能够吃辣,还喜欢讥笑苏州人的怕辣。美食家陆文夫是父亲的好朋友,当年曾经一起被打成右派,他不吃辣,于是父亲背后总是在笑,说陆文夫这美食家头衔有问题,天下美食怎么能够离开辣呢。

父亲酒量不大,却喜欢浓烈的白酒,并且认为要喝就喝高粱酒。他觉得江南的黄酒,那是温润的糯米酿造,劲不够足。这仍然与他的四川经历有关,曾跟父母逃难去大后方当了8年义民。

父亲屡屡要强调川酒能够好的关键——说到底两个字,水好。好酒必有好水,“为有源头活水来”。有没有优质水源,几乎是所有名酒的宣传招牌。贵州的茅台,四川的五粮液、剑南春、水井坊,父亲都津津乐道。泸州老窖当然也不例外,可惜父亲逝世多年,物是人非,我没法问他究竟是哪种川酒好喝,他最喜欢的川酒又是什么。因此,泸州老窖发出邀请,希望我们都能去看上一眼,我首先想到这是父亲少年时曾经待过的地方。

过去一段日子,一直在外面奔波。以7月为例,去了拉美的巴西和阿根廷,然后是云南,在曲靖境内转了一圈。没想到这个地级市,竟然会那么大,与江苏的苏南差不多,也就是说,比南京加上镇江苏州无锡常州的面积还大。再去北京,参加《新世相》的线下活动,与书友互动交流。后来去了南京。7月南京很热,很难熬,我基本上在外面转悠。然而问题还是存在,失眠症并没有因为车马劳顿得到有效改善,已离开不了安眠药,今年上半年,总是被失眠困扰,睡不好,长夜难眠心思忡忡,已开始影响写作,或许这也是决定要出去多走走的原因。

泸州老窖名头很响亮,我有个同学在泸州做过市领导,重庆去泸州的途中,用微信联系了他,说自己到了泸州,要去酒厂参观。立刻得到回复,问去哪一家,说泸州有几百家酒厂。听他一说,吓一跳,没想到这么大的一个数目,以为只有一家泸州老窖。当地一位领导后来告诉我,最多的时候,泸州有近2000家酒厂,这里绝对是个“酒城”。

此行目的地是泸州老窖,一切行动听从主人安排。作家都会有些好玩之心,都会有一醉的冲动,遇上酒厂笔会,只要时间允许,似乎都愿意去。譬如在下,有名酒厂去过好多家,有的酒厂去过好多次。泸州老窖也像别的酒厂那样,向我们展示它的优质水源,介绍它的特殊地理环境。宣传广告上的词,比如“浓香鼻主,酒中泰斗”、“非物质文化遗产”,照例免不了。泸州地处“中国白酒金三角”,看地图,离五粮液,离郞酒,离茅台,都不是很远。

泸州有最古老的酿酒窖池群,有最古老的酿酒作坊,却偏要独出心裁,让大家去参观自己的高粱地,又是大出意外。此次活动主题是“泸州高粱红了”,一个很有诗趣的创意。说起来让人惭愧,我竟然第一次见到成熟的红高粱,真是第一次。大片大片的红高粱,那么红,那么高,那么沉甸甸。也许是季节缘故,以往出门在外,只见过小时候的高粱和玉米,弄不明白它们的区别,叶子差不多,矮矮的,绿油油的,这次终于开了眼,长了见识。

酒是高粱做的,同行有诗人在,于是便有了“酒是高粱写的诗”。没有此行,我大约永远也不会知道好酒必须有好高粱才行。父亲当年给我的教诲,好酒要好水,“白酒金三角”驰誉天下,靠的就是好水。现在又多一条知识,好酒还必须得有自己不被污染的高粱基地。这是个新概念,父亲小时候在四川,显然还没有“污染”这词。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说起来都是老话套话。没有这次泸州之行,我大约永远只能在电视上看红高粱。同行作家朋友不相信我没看过电影《红高粱》,还确实没看过,只看过小说。童年记忆中,最深刻的印象是青纱帐和神出鬼没的游击队,难怪自己写不出莫言那样的好小说。

酒不仅是粮食做,而且最好是高粱,是红高粱,那种能够高达3米的红高粱。父亲凭借少年记忆,在一系列的怀念文章中,不止一次提到四川的黄桷树,提到川人的嗜辣和幽默,提到当年下酒的佐料花生如何便宜,当然,也多次提到美味的高粱酒。现在,浮光掠影地到了一趟泸州,在对父亲的回忆中,终于又增加一层了解。我弄明白了红高粱,终于弄明白,好酒原来是红红的高粱写的诗。

(叶兆言,上世纪80年代初期开始文学创作,主要作品有八卷本《叶兆言中篇小说系列》,三卷本《叶兆言短篇小说编年》,长篇小说有《一九三七年的爱情》、《花煞》,散文集有《流浪之夜》、《旧影秦淮》、《叶兆言绝妙小品文》、《叶兆言散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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